灶台里的柴火噼啪作响,我抹了把额头的汗,将刚出锅的银丝卷码进青瓷盘里。三月的阳光透过厨房的雕花窗棂,在案板上投下斑驳的光影。
"小满,前厅催着要点心呢!"管厨房的张妈在门外喊道。
"这就来!"我麻利地系好食盒,低头检查自己的粗布衣裳是否整洁。三年前被卖到李府时,我不过是个烧火丫头,如今能掌勺做点心,已是天大的造化。
穿过回廊时,我听见前厅传来阵阵笑声。今日是李家少爷李景明二十岁生辰,府里宴请了城中不少富家子弟。我垂着眼将食盒交给前厅的丫鬟,正要退下,忽听一个清朗的声音道:"这点心倒是别致,是谁做的?"
我心头一跳,抬眼瞥见主座上那位锦衣公子——李景明正捏着一块银丝卷细细端详。他眉目如画,指尖沾了些许糖霜,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。
"回少爷,是厨房新来的丫头小满做的。"张妈连忙答道。
李景明抬眼望来,我慌忙低头,却听他笑道:"这银丝卷甜而不腻,层叠如蝉翼,倒比醉仙楼的还精巧。叫她过来。"
我战战兢兢地走到厅中,不敢抬头。余光里,李景明月白色的衣摆上绣着暗纹竹叶,随着他起身的动作微微晃动。
"你叫什么名字?"他声音里带着好奇。
"回、回少爷,奴婢叫姜小满。"我声音细如蚊蚋。
"姜小满..."他念着我的名字,忽然伸手抬起我的下巴。我猝不及防对上他的眼睛,那里面盛着春日池水般的笑意,"这银丝卷里加了什么?我尝着有股特别的香气。"
我脸颊发烫,结结巴巴道:"回少爷,是...是奴婢老家山上的野蜂蜜..."
满堂宾客哄笑起来,有人说李少爷莫不是看上了这小厨娘。李景明却浑不在意,反而饶有兴趣地问我会做什么别的点心。那日后,我竟从粗使丫头被调到了小厨房,专为少爷准备茶点。
李景明常来厨房,美其名曰"监工",实则总爱在我做菜时问东问西。他生得俊朗,偏又没半点架子,常趁无人时偷吃我刚出锅的菜肴,烫得直呵气。
"小满,你这道醋溜白菜怎么和我娘做的一个味儿?"某个雨日,他倚在门边突然问道。
我正翻炒着锅里的菜,闻言手下一顿:"少爷说笑了,奴婢怎敢与夫人相比..."
"不是这个意思。"他走近几步,衣袖带起一阵松墨香,"我娘是蜀地人,做菜爱放花椒。你这白菜里也加了花椒油,连切法都和她一样——斜刀片成凤尾状。"
锅铲当啷一声掉在灶台上。我娘确实是蜀中人,这手艺是她生前教我的。十二岁那年家乡闹饥荒,我被叔父卖到李府,从此再未见过家人。
李景明见我神色不对,忽然伸手替我关了火:"对不住,我唐突了。"
雨声淅沥,厨房里蒸汽氤氲。他递来一方锦帕,我这才发现自己的眼泪已滴在了手背上。
自那日后,李景明来厨房更勤了,有时带着新得的食谱,有时是些稀罕调料。他总说"借你手艺尝尝鲜",却在我做菜时偷偷记下步骤。我渐渐发现,这位锦衣玉食的少爷,竟对庖厨之事颇有见解。
"小满,你看这刀工,"一日他握着我的手示范切豆腐,"要这样斜着入刀,豆腐丝才能细而不碎。"
他掌心温热,呼吸拂过我耳际。我心跳如鼓,险些切到手指。他却浑然不觉,专注地将豆腐切成细丝,浸入清汤中,宛如一朵绽放的白菊。
"这叫文思豆腐,是我在金陵时学的。"他得意道,"不过比起你的银丝卷,还是差远了。"
夏去秋来,李景明开始教我认字。他说厨艺好的人不该目不识丁,便常在饭后用筷子蘸水,在桌上写字教我认。从"柴米油盐"到"酸甜苦辣",他写一个,我学一个。
"这念什么?"有天他写了个复杂的字。
我绞尽脑汁:"是...是'满'字?"
他笑着摇头:"是'愿'字。"手指又写了一个,"这个才是'满',你的名字。"
我忽然意识到,他教我认的字,连起来竟是"愿小满心欢喜"。霎时间耳根发烫,假装去照看炉火,不敢看他含笑的眼。
年关将近时,府里忙着准备祭祖宴席。我在厨房忙到深夜,李景明忽然推门而入,肩上落着雪花。
"这么晚还不歇息?"他解下狐裘披在我肩上,带着一身寒气挨着我坐下。
我慌忙要起身:"少爷使不得..."
"别动。"他按住我的手,从食盒里取出一碟糕点,"尝尝,我按你教的方法做的。"
那是歪歪扭扭的银丝卷,糖放多了,蒸得也有些过火。我却觉得比任何山珍海味都可口。窗外雪落无声,灶台里的余烬明明灭灭,映着他专注看我的眼神。
"小满,"他忽然开口,"我和爹娘说了,想纳你..."
我手中的银丝卷掉在了地上。
李景明急忙解释:"不是做通房丫头!是...是想正经纳你为妾..."
心像被狠狠揪了一下。我缩回手,强忍哽咽:"少爷,奴婢只是个厨娘。"
"我知道你不在意名分。"他急切地说,"但我现在只能做到这样。你放心,我绝不会委屈你..."
我摇摇头,打断他的话:"少爷,您教奴婢认字时说过,'愿'字下面是个'心'。奴婢虽然卑贱,也有一颗心,它不愿意被关在金丝笼里,哪怕那笼子再华美。"
李景明愣住了,眼中光彩渐渐暗淡。良久,他轻声道:"我明白了。"
那晚之后,他再没来过厨房。开春时,我听说他要娶知府千金为妻。我向管家辞了工,用积蓄在城南租了间小铺面,卖些家常点心。
起初生意惨淡,直到有一天,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摊前响起:"这银丝卷怎么卖?"
我抬头,看见李景明一袭素袍站在晨光中,没有锦缎华服,没有家丁前呼后拥。他瘦了许多,眼下带着青黑,却笑得如初见时那般明朗。
"少...李公子怎么在这里?"我声音发颤。
"我逃婚了。"他轻描淡写地说,仿佛在谈论天气,"现在是个被逐出家门的穷光蛋。"他从怀里掏出一包银子,"这是全部积蓄,想和你合伙开个小店,不知道姜掌柜愿不愿意收留?"
我眼泪夺眶而出,溅在案板上。他慌了神,手忙脚乱地用袖子给我擦脸:"别哭啊,你若不愿意..."
"我这儿缺个跑堂的,"我抽噎着说,"工钱不高,管饭。"
他眼睛一亮,立刻绕到摊前,有模有样地吆喝起来:"新鲜出炉的银丝卷——"喊到一半突然压低声音问我,"对了,你当初到底在面里加了什么?我试了好多次都做不出那个味道。"
我破涕为笑,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瓷瓶:"是山茱萸粉,我娘留下的方子。"
阳光洒在我们之间,空气中飘散着面粉与蜂蜜的甜香。远处传来集市开市的钟声,新的一天开始了。
晨光熹微时,我已经和好了三盆面。城南这间小铺面不过方寸之地,灶台还是李景明亲手砌的。他蹲在门口择菜,月白色的衣摆沾了泥水,修长的手指灵活地剥着豌豆。
"小满,你看这豆子够不够鲜?"他捧着一把翠绿的豆子跑到我面前,眼睛里闪着期待的光。
我拈起一粒尝了尝:"再剥半筐就够了。"说完忍不住用沾满面粉的手指点了点他的鼻尖,"李大少爷现在连豌豆老嫩都分得清了?"
他抓住我的手腕,忽然舔掉我指尖的面粉。温热的触感让我浑身一颤,灶膛里的火似乎烧到了脸上。
"你..."我慌忙抽回手,面盆里的水溅了我们一身。
李景明哈哈大笑,从怀里掏出一块绣着兰花的帕子给我擦手。我认出这是上好的杭绸,想必是他从家里带出来的少数物件之一。
"别糟蹋好东西。"我把帕子推回去,在围裙上抹了抹手,"留着将来娶媳妇用。"
他笑容僵了僵,把帕子塞进我衣襟:"那就当提前给的聘礼。"
我佯装没听见,转身去调馅料。这半年来,这样的话他说了不下十次,每次我都当玩笑。不是不动心,只是我们之间横亘着太多现实——他终究是金尊玉贵的李家少爷,而我...
"砰"的一声,铺门被人踹开。三个彪形大汉闯进来,为首的踹翻了门口的菜筐。
"李公子好雅兴啊。"那人阴阳怪气地说,"放着知府小姐不要,在这儿当跑堂?"
李景明挡在我前面,声音冷得像冰:"赵管家,这是我自己的事。"
我这才认出这是李府的管家。他鄙夷地扫了眼我们简陋的铺面,从袖中抽出一封信:"老爷说了,要么回去完婚,要么..."他故意顿了顿,"永远别想进李家的门。"
李景明接过信看都没看就扔进了灶膛。火苗窜起来,映得他侧脸如刀削般锋利:"替我谢谢父亲成全。"
赵管家脸色铁青,突然指着我骂道:"定是这贱婢勾引少爷!来人,把她..."
"你敢!"李景明抄起菜刀劈在案板上,刀身嗡嗡震颤,"谁敢动她一根头发,我剁了谁的手!"
那三人被震住了,悻悻离去前丢下狠话,说要让我们在城里待不下去。我双腿发软,扶着灶台才没跌倒。李景明转身抱住我,我才发现他心跳得比我还急。
"对不起,连累你了。"他声音闷在我肩头,"但我绝不后悔。"
那天生意格外好,街坊们听说我们得罪了李府,反而都来捧场。打烊时,李景明突然拉着我去了后院。月光下,他变戏法似的捧出个陶罐:"尝尝,我酿的梅子酒。"
酒液酸甜,带着初夏的气息。我们坐在井台边,他忽然说:"小满,其实我早该告诉你..."
"别说。"我捂住他的嘴,"什么都别说。"
我知道他要说什么,可我们之间差的从来不是一句表白。他手指上的茧子还没长硬,而我掌心早被锅铲磨出了厚茧。他是暂时落难的凤凰,我却是天生就要在泥里刨食的麻雀。
酒过三巡,李景明忽然指着我的衣襟问:"你这项坠从哪来的?"
我低头看那块常年挂在颈间的玉佩,上面刻着古怪的纹样:"娘留给我的,说是传家宝。"
他凑近细看,酒气喷在我耳畔:"这纹样...我好像在《百味真经》里见过。"
"什么经?"
"一本传说中的厨艺秘籍,据说记载了天下至味。"他眼睛发亮,"传说最后落在蜀中一位名厨手里..."
我心头一跳。娘确实是蜀中人,做菜手法与旁人不同。正想细问,前院突然传来砸门声。
十几个地痞冲进来,见东西就砸。李景明护着我从后门逃出,回头望去,我们苦心经营半年的小铺已陷入火海。
"是李府的人..."我哽咽着说。
李景明抹去我脸上的烟灰,眼中燃着比火焰更炽热的光:"我们去蜀地。"
"什么?"
"去找《百味真经》。"他解下玉佩对着月光,"你看,这纹路分明是张地图。"
我这才发现玉佩在月光下显现出细微的纹路,确实像山川河流。娘临终前说的话突然在耳边响起——"小满,这玉佩要贴身戴着,永远别让外人看见..."
"你早就知道?"我猛地推开他。
李景明摇头:"直到今晚才确定。"他苦笑着掏出一本残破的册子,"这是我偷带出来的家传古籍,上面记载《百味真经》的线索。这半年我翻遍全书,直到看见你的玉佩..."
我气得浑身发抖:"所以你接近我是为了..."
"不!"他抓住我的肩膀,"我承认最初是被你的厨艺吸引,但后来..."他的声音低下去,"后来是因为每次看你做菜,都觉得像是在看一场祭祀。你对待食物的虔诚,让锦衣玉食的我自惭形秽。"
远处传来救火的铜锣声,火光映红了半边天。我望着这个为我放弃一切的男子,忽然明白了娘说的另一句话——"真正的美味能唤醒人心最深处的记忆"。
"李景明,"我第一次直呼他的全名,"如果找不到《百味真经》呢?"
他笑了,沾着烟灰的脸在月光下格外明亮:"那就开间小馆子,你掌勺,我跑堂。每天早上的粥,深夜的面,我都想和你一起尝。"
我鼻尖发酸,从贴身口袋里摸出个小布包:"娘留下的食谱,我一直没敢用。她说要等真正懂得食物之魂的人..."
他小心翼翼地接过,翻开第一页突然僵住了。我凑过去看,只见泛黄的纸上写着:"百味之始,在于真心。"
三个月后,锦官城最大的酒楼前,鞭炮声响彻云霄。烫金的匾额上"满景楼"三个字在阳光下熠熠生辉。我和李景明站在门口迎客,他腰间系着我缝的蓝布围裙,我发间插着他雕的木簪。
"老板娘,今天招牌菜是什么?"他凑在我耳边问。
我笑着推开他:"秘制银丝卷,配山茱萸蜜。"
后厨飘来阵阵香气,跑堂的吆喝声此起彼伏。我们相视一笑,十指紧扣。这世间百味,终不及与他共享的这一味红尘烟火。
《五味锦年》最终章:身世之谜**
蜀地的雨季来得突然。我和李景明躲在破旧的山神庙里,雨水从残缺的瓦片间漏下,在地上汇成细流。他正用枯枝生火,火光映着他瘦削的侧脸,这半年的逃亡让他褪去了最后一丝少爷的稚气。
"你看。"他突然从怀中掏出那本残破的古籍,指着其中一页泛黄的插图,"这玉佩纹样与你的一模一样。"
我取下颈间从不离身的玉佩,放在火光下对比。雨声中,玉佩竟发出细微的嗡鸣,表面的纹路在火光映照下渐渐扭曲重组,浮现出山川河流的轮廓。
"这...这是青城山的地势!"李景明的手指微微发抖,"《百味真经》就藏在——"
庙门突然被狂风撞开,十几个黑衣人持刀涌入。为首的男人摘下雨笠,露出李府管家的脸:"少爷,老爷最后给您一次机会。"
李景明将我护在身后,冷笑道:"带着刀来给机会?"
"交出玉佩,您还是李家的少爷。"管家的目光越过他,直勾勾盯着我手中的玉佩,"至于这丫头...我们会给她个痛快。"
我浑身发冷,突然明白过来:"你们一直都知道玉佩的秘密?"
管家狞笑:"姜家丫头,你以为当年蜀中姜氏满门被灭是意外?"他的话像刀子捅进我心窝,"要怪就怪你爹把《百味真经》看得比命还重。"
记忆的碎片突然在脑海中拼凑——娘临终前塞给我的玉佩,她反复叮嘱的蜀地方言口诀,还有那些我从未见过的调味手法...我的手指无意识地在玉佩上摩挲,忽然触到某个凸起。
"景明,"我低声唤他,"还记得银丝卷要醒面多久吗?"
他愣了一瞬,立即会意:"三更天到五更天。"这是我们之间的暗号,代表"准备突围"。
就在管家不耐烦伸手来抢时,我猛地将玉佩砸向地面。出乎所有人意料,玉碎之声未响,反而弹出一根细如牛毛的金针,正中管家咽喉。
"姜家的暴雨梨花针..."管家瞪大眼睛倒下,其余人慌忙后退。
李景明趁机拉着我冲出庙门,暴雨中我们狂奔上山。身后追兵的火把如萤火般缀在黑暗里,我边跑边喊:"去青城后山的味泉!玉佩显示那里有密室!"
山路越来越陡,我的布鞋早已磨破,每步都留下血印。李景明突然蹲下:"上来!"他背起我继续攀登,喘息声混着雨声砸在我耳边。
"放我下来...你撑不住的..."
"闭嘴...你比...比一笼银丝卷...轻多了..."
追兵的火把越来越近,我们终于爬到一处瀑布前。湍急的水帘后若隐若现一个洞口,但根本无路可通。
"抱紧我。"李景明解下腰带将我们捆在一起,在我耳边轻声道,"若这是黄泉路..."
"我请你吃孟婆做的银丝卷。"我吻了吻他冰凉的唇。
我们纵身跃入瀑布。刺骨的水流冲击中,李景明死死护住我的头。当黑暗即将吞噬意识时,我们突然摔进一个干燥的洞穴。
火折子亮起的瞬间,我惊得说不出话——整面石壁刻满食谱,正中石台上放着一本玉册,封面赫然写着《百味真经》。更震撼的是旁边那具盘坐的骷髅,颈间挂着与我原先一模一样的玉佩。
"爹..."我腿一软跪在地上。骷髅手指骨下压着一封信,李景明小心取出,轻声念道:"吾女小满,若见此信,说明仇家已至。经书所载非厨艺,而是姜氏以食入药、救死扶伤之术..."
信末记载着一段口诀,正是娘生前常哼的蜀地童谣。我和李景明对视一眼,同时念出声来。石壁突然转动,露出后面满架的瓶瓶罐罐——全是失传的药膳原料。
洞外突然传来巨响,追兵在用火药炸山。李景明迅速抄起《百味真经》塞进我怀里,自己却冲向洞口:"我引开他们,你从后面暗河走!"
"不!"我拽住他衣袖,突然福至心灵,抓起架上一瓶紫色粉末撒向洞外溪流。粉末入水即化,转眼间所有追兵都像醉酒般倒地不起。
"这是..."
"百味散,爹信中写的保命之物。"我颤抖着翻开经书最后一页,上面画着两个小人共同捧碗的图案,题字"至味在于同心"。
三个月后,成都府新开了家"五味医馆"。坐堂的是位年轻妇人,专以药膳治病;掌柜的俊朗男子总在柜台上摆着银丝卷,免费送给穷苦病人。
某个雨夜打烊时,我正教景明辨认药材,他突然从背后环住我:"夫人,你说岳父大人会满意这个女婿吗?"
我故意板脸:"姜氏祖训,传男不传女。"
"那简单。"他咬着我耳朵轻笑,"我们生个男孩继承医馆,再生个女孩开酒楼,如何?"
雨打芭蕉声中,经书静静躺在案头。扉页上我们新添了一行字:"五味调和处,便是人间至味。"
更新时间:2025-06-11 18:08:44
本站所有内容都已取得正版授权。版权声明 - 投稿声明 - 自审制度 - 免责声明
增值电信业务经营许可证:鄂B2-20210065 网络文化经营许可证:鄂网文(2023)3775-391号