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
我叫林晓,结婚即将满一年。今天早上刷牙时,我发现丈夫程伟又把手机带进浴室了。
"你最近怎么老把手机带进浴室?"我含着牙膏沫问道,声音含糊不清。
程伟正在刮胡子,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:"有客户可能随时联系。"
我把漱口水吐掉,盯着镜子里的他。程伟的眼睛躲开了,继续专注地刮着下巴上那根本不存在的胡茬。水珠顺着他小麦色的脖颈滑进睡衣领口,那是我上个月给他买的生日礼物。
"你以前从不这样。"我用毛巾擦了擦嘴。
程伟放下剃须刀,转身给了我一个拥抱,他身上还带着薄荷剃须水的味道。"宝贝,最近项目赶进度,公司所有人都绷着弦呢。"他在我额头上亲了一下,"周末陪你去逛街,补偿你。"
我嗯了一声,看着他拿起洗手台上的手机,拇指在屏幕上快速滑动。锁屏一闪而过,我注意到密码已经不是我们结婚纪念日了。
餐桌上,程伟狼吞虎咽地吃着我做的煎蛋三明治,眼睛始终没离开手机屏幕。阳光透过窗帘缝隙照在他脸上,勾勒出他好看的侧脸轮廓。我们大学相识时,我就是被他这副认真的样子吸引的。
"今天又要加班?"我问。
程伟点点头,终于放下手机:"新来的总监要求很严,这个季度业绩必须提升20%。"他看了眼手表,"我得走了,今天约了重要客户。"
我送他到门口,帮他整理领带时闻到一丝若有若无的香水味。不是我的,我用的都是果香调,而这个味道更成熟,是某种木质香。
"你换香水了?"我故作随意地问。
程伟愣了一下:"哦,昨天见客户时会议室里点的香薰吧。"他匆匆在我脸颊上亲了一下,"晚上别等我了,可能要很晚。"
门关上了,我站在原地,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刚才帮他整理领带时碰到的地方。三个月前,程伟还会每天给我发十几条消息,下班准时回家陪我追剧。现在他回家越来越晚,身上总带着各种借口。
我拿起手机,给闺蜜张婷发了条微信:"你觉得男人突然改手机密码正常吗?"
张婷秒回:"出问题了!我前男友出轨前就这样!"
我的心沉了下去。张婷经历过三次失败恋情,对男人有种近乎偏执的怀疑,但她的话还是在我心里种下了种子。
下午三点,我请了半天假,打车去了程伟公司。我在对面咖啡厅坐下,点了一杯拿铁。透过玻璃窗,能看到程伟公司的办公楼。五点半,下班的人流开始涌出,我紧盯着大门。
六点十分,程伟终于出现了。他没去地铁站,而是走向了相反方向。我匆忙结账跟上去,保持二十米左右的距离。程伟走得很快,不时看表,最后进了一家我从未听说过的酒店。
我的腿开始发抖,手心全是汗。在酒店大堂徘徊了十分钟,我终于鼓起勇气走向前台。
"请问...刚才那位穿蓝色衬衫的先生去了哪个房间?"我的声音细如蚊呐。
前台小姐警惕地看着我:"抱歉,我们不能透露客人信息。"
"我是他妻子。"我掏出手机,屏保是我和程伟的结婚照。
前台小姐犹豫了一下,小声说:"618房间,但请您别闹出太大动静..."
电梯上升的三十秒像是一个世纪。我站在618门前,耳朵贴在门上,隐约能听见里面传来电视声和...笑声?女性的笑声。
我举起手想敲门,却突然胆怯了。如果门开了,看到不堪的一幕,我该怎么办?我们的婚姻才刚开始半年啊。
正当我犹豫时,门突然开了。程伟站在门口,领带松开,手里拿着房卡。我们四目相对,他脸上的表情从惊讶迅速转为惊慌。
"晓晓?你怎么..."
我没等他说完,直接冲进房间。一个年轻女孩坐在床边,穿着白色连衣裙,长发披肩。看到我,她立刻站了起来,手里还拿着程伟的外套。
"她是谁?"我的声音尖利得不像自己。
程伟抓住我的胳膊:"你冷静点,这是苏雯,我们公司的实习生。"
"实习生?在酒店房间?"我甩开他的手,眼泪已经模糊了视线,"你们在干什么?"
那个叫苏雯的女孩突然哭了起来:"对不起,都是我的错..."
程伟叹了口气:"晓晓,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。苏雯家里出了事,我只是帮她找个临时住处。"
"用我们的共同积蓄开房?"我冷笑,"你当我是傻子吗?"
我转身要走,程伟拦住我:"我可以解释!"
"解释什么?解释你为什么要换手机密码?解释你身上的香水味?解释你为什么连续三周说加班却出现在酒店?"我一口气说完,胸口剧烈起伏。
苏雯怯生生地插话:"程大哥真的只是帮我...我爸爸生病了..."
"闭嘴!"我从没想过自己会这样吼一个陌生人,"你们真让我恶心。"
我冲出房间,电梯迟迟不上来,我转身跑向楼梯间。程伟追了出来,在楼梯转角拉住我。
"放开!"我挣扎着。
"听我说,"程伟的声音突然变得异常冷静,"苏雯是我资助的大学生,她父亲肝癌晚期,我每个月给她转五千块钱治病。"
我停止挣扎,难以置信地看着他:"你哪来那么多钱?我们房贷都快还不起了!"
程伟的眼神闪烁:"我有一些副业收入..."
"骗子!"我猛地推开他,"离婚吧。"
跑出酒店时,天已经黑了。我站在路边,泪水模糊了视线。一辆出租车停下来,我机械地上车,报了我妈家的地址。
手机在包里震动,是程伟。我直接关机,靠在车窗上,看着霓虹灯在泪眼中变成模糊的光斑。
半年前那场浪漫的婚礼,亲友们羡慕的目光,程伟在神父面前郑重的誓言...一切都像个笑话。我摸了摸无名指上的婚戒,冰凉的金属此刻如此讽刺。
"姑娘,到了。"司机的声音把我拉回现实。
我付钱下车,站在母亲家楼下,突然不确定自己是否应该上去。告诉她什么?说她千挑万选的女婿可能是个骗子?还是承认我的婚姻失败得如此之快?
手机开机,十三条未读消息和五个未接来电,全部来自程伟。最新一条写着:"求你接电话,事情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。我可以解释一切。"
我没有回复,只是把手机调成静音。夜风吹过,我抱紧双臂,突然意识到这个夏天竟然这么冷。
2
我在我妈家住了三天,手机关了又开,开了又关。程伟的消息从最初的辩解到后来的恳求,最后变成了沉默。
"晓晓,吃点东西吧。"妈妈把一碗排骨汤放在我面前,蒸汽模糊了我的眼镜片。
"我不饿。"我把汤推到一边,手机屏幕亮着,是程伟最后一条消息:"我们需要谈谈。"
妈妈叹了口气,她眼角的皱纹比半年前我结婚时更深了:"夫妻吵架很正常,但不能不解决问题。"
"不是吵架,妈。"我摘下眼镜揉了揉眼睛,"是欺骗。"
第四天早上,我终于打开了电脑,登录了我们的联名账户。程伟说得没错,每个月五号,都有一笔五千元的转账,收款人姓苏。最近一笔是上周转出的,备注写着"医药费"。
我的手在发抖。程伟的月薪一万二,房贷六千,我们平时省吃俭用就为了早点还清贷款。这五千块相当于他小半个月工资,而他从来没跟我提过。
手机突然震动,是张婷:"查到了吗?肯定是养小三!这种套路我见多了!"
我没回复,继续翻看流水记录。转账从我们结婚后三个月就开始了,持续了八个月。算下来总共四万块钱,够我们蜜月旅行两次了。
门铃响了。我透过猫眼看到程伟站在门外,胡子拉碴,眼睛布满血丝。他手里拿着一束蔫了的玫瑰。
"晓晓,我知道你在家。"他的声音沙哑,"求你开门。"
我背靠着门,心跳如鼓。妈妈从厨房探头看我,我摇摇头。
"我们没什么好谈的。"我隔着门说,声音比想象中冷静。
"就五分钟。"程伟的声音低了下去,"如果听完你还想离婚,我...我尊重你的决定。"
我深吸一口气,打开了门。程伟看起来糟透了,衬衫皱巴巴的,身上有股烟味。他从不抽烟的。
客厅里,我们相对而坐,中间隔着那束可怜的玫瑰。妈妈识相地去了卧室。
"解释吧。"我抱起双臂。
程伟搓了搓脸:"苏雯是我导师的女儿。她父亲去年确诊肝癌晚期,家里积蓄花光了。导师对我有恩,我不能见死不救。"
"所以你就瞒着我,拿我们共同的钱去救济别人?"我的声音开始发抖,"而且为什么非要去酒店?"
"她来城里复查,医院附近的宾馆都满了。我只是帮她开个房,送她上去就走了。"程伟急切地解释,"那天你看到的时候,我刚到不久,是去送检查报告的。"
"那香水味呢?手机密码呢?"我逼问道。
程伟的眼神闪烁了一下:"香水可能是电梯里沾上的。密码...是公司要求加强信息安全,必须定期更换。"
每一个解释都合情合理,但拼在一起却显得那么刻意。我盯着他的眼睛,突然意识到自己竟然在判断丈夫是不是在说谎。一年前,我根本不会怀疑他说的每一个字。
"晓晓,"程伟伸手想碰我,我躲开了,"我对天发誓,我和苏雯没有任何不正当关系。我只是在报恩。"
"报恩需要瞒着妻子吗?"我冷笑,"我们之间连这点信任都没有?"
程伟沉默了。阳光透过窗帘照在他半边脸上,明暗交界处他的表情变得模糊不清。
"事情比你想象的复杂。"最后他说。
这句话像一把刀插进我心里。我站起身:"带着你的花走吧。明天律师所见。"
程伟离开后,我瘫在沙发上,浑身发抖。妈妈走出来,默默给我倒了杯热水。
"你想清楚了吗?"她问。
"还有什么好想的?"我咬着嘴唇,"他骗了我这么久。"
妈妈坐在我身边,轻轻抚摸我的头发,就像我小时候那样:"人这一辈子,谁没撒过几个善意的谎言?"
"这不是善意的谎言,这是背叛!"我推开她的手,"你怎么向着他说话?"
妈妈的眼神突然变得复杂:"我只是不希望你将来后悔。"
那天晚上,我辗转反侧。凌晨两点,我悄悄起身,从衣柜顶层拖出程伟的旧物箱。里面装着他学生时代的纪念品,我很少翻看。
借着手机灯光,我翻找着可能的线索。一叠照片、几本旧书、毕业纪念册...然后,在箱底,我发现了一张女人的照片。
她站在樱花树下,长发飘飘,笑容明媚。照片背面写着:"2019.4.5留念"
2019年4月。那是我和程伟刚开始约会的时候。
我的胃部一阵绞痛。照片上的女孩不是苏雯,是另一个陌生面孔。程伟到底有多少秘密?
第二天一早,我直接去了张婷家。她看到我手里的照片,眼睛瞪得像铜铃。
"我就知道!"她尖叫道,"这种凤凰男最会装了!大学时穷得叮当响,现在有点钱了就开始养小情人!"
我把照片抢回来:"别胡说,还不确定是谁。"
"查啊!"张婷兴奋得像嗅到血腥味的鲨鱼,"翻他邮箱、社交账号,总能找到蛛丝马迹!"
我摇摇头,突然觉得疲惫不堪:"算了,直接离婚吧。"
"你傻啊!"张婷抓住我的肩膀,"这样离婚太便宜他了!至少要让他净身出户!"
离开张婷家,我站在十字路口,不知该往哪去。手机响了,是个陌生号码。
"喂?"我接起来。
"是...林晓姐吗?"一个怯生生的女声,"我是苏雯。"
我的血液瞬间凝固:"你怎么有我电话?"
"程大哥给我的,说如果有急事可以联系你。"苏雯的声音带着哭腔,"求你别怪程大哥,他真的只是帮我。我爸爸...我爸爸昨晚去世了。"
我愣住了,不知该说什么。
"程大哥连夜赶过来,帮我处理手续,现在还在医院。"苏雯继续说,"他很难过,一直说是他做得不够...林晓姐,你们别因为我吵架..."
电话那头传来嘈杂声,然后是程伟的声音:"晓晓?"
我直接挂断了电话。站在人来人往的街头,我突然感到无比孤独。照片上的女孩、每月五千的转账、神秘的香水味、酒店房间...这些碎片在我脑海中旋转,却拼不出完整的真相。
程伟到底是个无私的善人,还是个高明的骗子?我该相信自己的眼睛,还是相信那个曾经让我心动的男人?
我拦了辆出租车:"去市立医院。"
或许,是时候再去见见这个叫苏雯的女孩了。
3
市立医院肿瘤科走廊弥漫着消毒水的气味。我站在护士站前,手指紧紧攥着包带。
"请问苏国强的病房在哪?"我问道,声音比想象中平静。
护士抬头看了我一眼:"512床。不过病人今早已经..."
"我知道。"我打断她,"我是来找他女儿的。"
转过走廊拐角,我远远看到程伟站在病房门口。他低着头,肩膀垮着,手里捏着一叠单据。几天不见,他瘦了一圈,下巴上的胡茬泛着青色。
我停下脚步,突然不确定自己为什么要来。这时,病房门开了,一个穿白色连衣裙的女孩走出来——是酒店里那个苏雯。
她抬头看到我,眼睛瞪大:"林晓姐?"
程伟猛地转身,我们四目相对。他嘴唇动了动,却没发出声音。
苏雯眼睛红肿,脸色苍白。近距离看,她眉眼间有种奇怪的熟悉感。
"我...我来看看。"我艰难地说,目光避开程伟。
苏雯突然抓住我的手:"谢谢你过来。"她的手冰凉,"爸爸走得很安详,多亏了程大哥一直帮忙..."
我下意识抽回手。程伟向前一步:"晓晓,我们出去谈。"
"不用。"我后退一步,"我只是来确认一些事。"我转向苏雯,"你父亲治疗了多久?"
"八个月。"苏雯的眼圈又红了,"从确诊晚期到现在...程大哥每个月都帮忙凑医药费。"
"具体是什么治疗?"
"靶向药加免疫疗法。"苏雯从包里拿出一叠文件,"这是费用清单..."
我接过翻看,手指停在最后的总数上:四十八万七千元。其中自费部分被红笔圈出:二十三万六千。
"这些...都是程伟出的?"我的声音发颤。
苏雯摇头:"程大哥出了八万,其他是..."
"苏雯!"程伟突然打断她,"你去护士站问问出院手续的事。"
苏雯愣了一下,点点头离开了。走廊里只剩下我们两人,远处传来推车的轱辘声和病人的咳嗽声。
"八万?"我举起那叠纸,"你哪来这么多钱?我们账户上明明只有..."
"我有积蓄。"程伟低声说,"婚前存的。"
"积蓄?"我冷笑,"你求婚时说我是你的全部积蓄。"
程伟的脸色变了:"晓晓,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。我们回家..."
"那不是家!"我的声音在走廊里回荡,几个病人探头张望,"是个谎言构筑的样板间!"
我从包里掏出那张照片摔在他胸口:"她是谁?为什么2019年还在给你写情书?"
照片飘落在地上。程伟弯腰捡起,手指微微发抖。当他抬头时,眼里竟有泪光。
"不是你想的那样。"他声音嘶哑,"这是..."
"程大哥!"苏雯急匆匆跑回来,"殡仪馆的人来了,说要签字..."
程伟深吸一口气,把照片塞回我手里:"晚上七点,家里见。我会解释一切。"说完转身跟苏雯走了。
我站在原地,看着他们的背影。苏雯走路时微微向左偏头的习惯,和照片上樱花树下的女孩一模一样。
回到家,我开始疯狂搜索程伟的一切。电脑浏览记录、邮箱、社交账号...什么都没找到。这个和我同床共枕半年的男人,数字足迹干净得可疑。
手机响了,是张婷:"怎么样?抓到现行了吗?"
"没有。"我揉着太阳穴,"但事情更奇怪了。"
我把医院的事告诉她。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。
"二十多万?"张婷吹了个口哨,"你老公要么是圣人,要么就是睡过那女孩。"
"苏雯才二十一岁!"我反驳道,随即意识到自己在为程伟辩解。
"二十一怎么了?男人就喜欢嫩的。"张婷冷笑,"要我说,直接找私家侦探..."
我挂断电话,突然厌倦了这种捕风捉影。窗外天色渐暗,我打开程伟的衣柜,开始一件件检查他的衣服口袋。
在西服内袋里,我摸到一张折叠的纸。展开一看,是市医院的预约单,日期在我们结婚后三个月,也就是苏雯的父亲确诊后不久。科室栏写着"遗传病咨询",患者姓名却是程伟。
我的手开始发抖。这是什么意思?程伟有病?什么病需要偷偷检查?
时钟指向六点半。我坐在沙发上,盯着那张预约单,脑子里闪过无数可怕的可能。七点整,门锁转动,程伟走了进来。
他看上去精疲力尽,领带松垮地挂在脖子上。看到我手里的纸,他僵在了门口。
"这是什么?"我举起预约单,声音出奇地平静。
程伟的脸色瞬间惨白。他慢慢走到我对面坐下,双手交握放在膝上,指节泛白。
"晓晓,"他的声音很轻,"有些事情我确实瞒了你,但不是因为不爱你。"
"那因为什么?"我的指甲掐进掌心,"这是什么病?会死吗?传染吗?影响生育吗?"
程伟摇头:"不是那种病。"
"那是哪种?"我站起来,把纸摔在茶几上,"说啊!"
程伟的喉结滚动了一下:"现在还不行...我需要再确认一些事。"
"确认什么?确认我能不能接受一个骗子丈夫?"我的眼泪终于决堤,"程伟,我们结婚才一年啊!一年!别人还在蜜月期,我们已经在讨论隐瞒和欺骗!"
程伟伸手想抱我,我躲开了。他颓然坐回沙发,双手抱头。
"给我三天。"他声音闷闷的,"三天后,我会告诉你一切。如果那时你还想离婚,我绝不阻拦。"
我看着他头顶的发旋,突然觉得这个男人如此陌生。曾经让我心动的温柔眼神,现在满是秘密;曾经让我安心的怀抱,现在充满距离。
"好。"我听见自己说,"三天。"
我拿起包走向门口。程伟没有挽留。关门的一瞬间,我听到里面传来一声闷响,像是拳头砸在墙上的声音。
我去了张婷家。听完我的讲述,她兴奋地拍桌:"遗传病!我就知道!他肯定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家族病史!"
"比如什么?"我木然地问。
"精神病啊,传染病啊,或者..."张婷压低声音,"性病。"
我胃里一阵翻腾。张婷给我倒了杯红酒:"别想了,明天我陪你去医院查。我表姐在医务科上班,查个记录小菜一碟。"
那晚我躺在张婷家的客房里,盯着天花板无法入睡。手机屏幕亮了,是程伟发来的消息:"无论你信不信,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护你。"
我没有回复。凌晨三点,我悄悄离开张婷家,打车回了我们的婚房。程伟不在,家里整洁得像是没人住过。
我走进卧室,墙上的婚纱照里,我们笑得那么幸福。程伟搂着我的腰,眼神温柔得能滴出水来。那天他在我耳边说:"这辈子我只骗你一件事——婚礼上我说'我愿意'时其实哭了,只是硬撑着没让眼泪掉下来。"
现在想来,也许从那时起,谎言就已经开始了。
我打开程伟的抽屉,找到他的病历本。翻到最后,有几页被撕掉了,只剩下参差不齐的纸边。
书桌抽屉里有个上锁的小盒子,我试了我们结婚纪念日、他的生日都不对。最后鬼使神差地输入了20190405——照片上的日期。
盒子开了。
里面是一沓老照片,其中一张照片上一个穿白大褂的中年男人搂着年轻时的程伟,背景是医学院校门。
最下面压着一封信,信封已经泛黄,上面写着"致吾儿"。
我的手抖得几乎拿不住信纸。展开后,第一行字就让我如坠冰窟:
"当你读到这封信时,爸爸已经不在了。有些关于你身世的事,我必须告诉你..."
信纸从我指间滑落。窗外,第一缕晨光穿透了黑暗。
4
我蹲在地上,盯着那封泛黄的信,耳边嗡嗡作响。信纸上的字迹工整有力:
"...你不是我们的亲生儿子。1994年冬天,我在火车上捡到了你..."
门锁突然转动,我手忙脚乱地把信塞回盒子,但已经来不及藏了。程伟站在门口,目光落在我手中的盒子上,脸色瞬间变得惨白。
"你看了?"他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。
我点点头,嗓子发紧:"为什么不告诉我?"
程伟慢慢走过来,跪在我面前,双手颤抖着接过盒子。阳光透过窗帘照在他脸上,我这才注意到他眼角已经有了细纹。
"我本想等确认后再告诉你。"他抚摸着信封,"八个月前,苏老师...我导师确诊肝癌晚期,他告诉我一个秘密..."
"他是你生父?"我直接问道。
程伟猛地抬头,眼里满是震惊:"你怎么..."
"苏雯和你长得太像了。"我苦笑,"尤其是侧脸的角度。还有这张照片..."我从口袋里掏出那张樱花树下的女孩照片,"这是?"
程伟接过照片,手指轻轻抚过画面:"苏雅,我同父同母的亲妹妹。苏老师年轻时下乡支教有过一段婚姻,生下我与苏雅。我被人贩子偷走,然后丢弃在火车上,后来被我的养父捡到。苏老师的妻子,也就是我的生母因为我的丢失一病不起,病逝后,苏老师回城读研,把苏雅交给亲戚家寄养,后来与亲戚失联,直到苏雅十岁时他才找回苏雅。"
程伟哽咽,接着说:"我高中时,我的养父也去世了,那时候我才知道,我不是养父亲生的。后来机缘巧合下,我报考了苏老师的研究生,苏老师一见我就说我很像他,后来得知苏老师曾经丢失过一个孩子,没想到那个孩子就是我……"
我的脑子乱成一团:"所以这几个月你一直在..."
"苏老师不想让学校知道病情,怕影响工作。治疗费用太高,医保报销不了多少。"程伟的声音越来越低,"他找到我,说这辈子最后的心愿就是弥补对我的亏欠...可我需要钱,很多钱。"
"为什么不告诉我?"我的声音开始发抖,"我是你妻子啊!"
程伟的眼神突然变得复杂:"晓晓,肝癌有家族遗传倾向...三年前,苏雅也是因为肝癌去世,我需要确认自己是否携带易感基因,才能决定要不要..."他顿住了。
"要不要孩子?"我接上他的话,突然明白了那张遗传病咨询单的含义,"所以你偷偷去检查?"
程伟点点头:"结果显示我有较高风险...我怕你担心,想等苏老师病情稳定后再告诉你。"
我站起身,双腿发软。所有碎片终于拼在一起——酒店里的会面是讨论治疗方案,香水味是医院消毒水,转账是为了救命钱...而我的反应是跟踪、猜疑、大吵大闹。
"你早该告诉我的。"我喃喃道。
"我想过。"程伟苦笑,"但每次看到你谈起未来孩子的样子,我就开不了口..."
手机突然响起,是张婷。我直接挂断,但紧接着她发来一连串消息:
「你妈半年前陪他去见过肿瘤科专家!」
「这男人绝对有问题!快离开他!」
我盯着屏幕,大脑一片空白。我妈知道?她一直知道?
"我妈怎么回事?"我把手机转向程伟。
他闭上眼睛,长叹一口气:"苏老师确诊后,我不知该怎么办...你妈妈是护士长,我偷偷咨询她。她帮我联系了专家,但要求我先别告诉你,说等合适的时候再说..."
我抓起包就往外冲。程伟没有拦我,只是在我身后说:"晓晓,对不起。但我真的爱你。"
我妈家的大门没锁。我冲进去时,她正在厨房熬汤,浓郁的香菇鸡汤味道弥漫整个屋子——那是我爸生前最爱喝的。
"你一直瞒着我?"我的声音尖锐得刺耳,"帮着程伟骗我?"
妈妈关小火,用围裙擦了擦手,示意我坐下。她没有立即回答,而是从抽屉里取出一个铁盒,推到我面前。
"打开看看。"她说。
盒子里是我爸的老照片和病历。我翻到最后一页,呼吸一滞——确诊日期比我知道的早了整整八个月。
"你爸咳血半年才告诉我。"妈妈的手指轻轻抚过病历上泛黄的痕迹,"最严重的时候,他半夜偷偷起来洗带血的衬衫,怕我发现。"
我盯着那张薄薄的CT报告单,手开始发抖。记忆突然闪回——那段时间爸爸总说感冒,却坚持带我去游乐场,在过山车下捂着嘴咳嗽;他推掉所有出差,却常常在深夜书房亮着灯...
"为什么?"我抬头问,声音哽咽。
妈妈倒了杯热茶推给我:"记得你小升初考试前夜吗?你发高烧,你爸抱着你去医院,路上摔了一跤,膝盖磕得血肉模糊。"
我点点头,那个场景历历在目。
"到了医院他第一时间让医生看你,自己的伤口拖到感染发烧。"妈妈的眼睛湿润了,"有些人表达爱的方式,就是独自承担风雨。"
她握住我颤抖的手:"程伟来找我时,你们刚结婚。他拿着基因检测报告,手抖得拿不住杯子...那样子让我想起你爸。"
窗外的梧桐树沙沙作响,一片叶子飘落在窗台上。妈妈轻声说:"我不是帮他骗你,而是在等一个他能亲口告诉你的时机。"
"那什么是该立刻说的?什么能等?"我甩开她的手,却没了先前的怒气。
妈妈拿起铁盒里的一张照片——爸爸抱着年幼的我,在医院的樱花树下微笑。"你爸走前最后一句完整的话是'别让孩子看见我插管的样子'。"她的眼泪终于落下来,"他希望你记住的是这样的他。"
我回到家时已是深夜。程伟坐在沙发上,面前摊着那盒子的东西。听到动静,他抬起头,眼睛通红。
"我想我们需要分开一段时间。"我说,声音平静得自己都惊讶。
程伟的喉结滚动了一下:"我理解。"他站起身,"我会搬出去。"
"不,我走。"我走向卧室,"我需要...理清思路。"
收拾行李时,程伟靠在门框上:"苏老师...我生父的葬礼明天举行。如果你改变主意..."
"我会去的。"我打断他,"不管我们之间怎样,他都是你父亲。"
第二天清晨,我出门时,程伟已经走了。茶几上放着房产证和一张纸条:"房子归你,无论你做什么决定。"
我去了葬礼。殡仪馆小厅里人不多,程伟站在最前排,旁边是哭成泪人的苏雯。我没有上前,只是远远地看着。
仪式结束后,苏雯发现了我。她走过来,比我想象中镇定:"林晓姐,谢谢你来了。"
我不知该说什么,只好问:"你爸爸...他是个怎样的人?"
"固执又温柔。"苏雯微笑,"和程大哥一样。"她递给我一个信封,"爸爸留给程大哥的,但他不肯收...也许你能给他。"
信封很轻,里面似乎只有一张纸。我犹豫了一下,还是接了过来。
离开殡仪馆,我坐在车里,盯着那个信封。最终,好奇心战胜了理智。我小心地拆开它。
里面是一张泛黄的老照片:年轻的苏教授抱着一个婴儿站在医院门口,背面写着"吾儿百日留念"。
还有一张便签纸:「阿伟,这辈子最大的遗憾是没能看着你长大。最大的欣慰是看到你长成了善良的大人。苏雯就拜托你了。——父字」
我的眼泪砸在照片上。原来程伟一直渴望的亲情,在他终于得到时,却又要永远失去了。
手机震动,是张婷:「怎么样?离婚协议我帮你找好律师了!」
我看着这条消息,突然感到无比疲惫。手指在屏幕上停留许久,最终只回了一句:「我需要时间想想。」
开车回妈妈家的路上,我经过了我们常去的那家咖啡馆。透过玻璃窗,我看到了程伟。他独自坐在角落。
他的背影那么孤独,肩膀垮着,低头看着手里的什么东西。我停下车,隔着一条马路看他。阳光透过窗户洒在他身上,勾勒出他侧脸的轮廓。
那一刻,我突然明白了妈妈的话。也许婚姻中的信任不是毫无秘密,而是在知道所有真相后,依然选择理解和包容。
我拿起副驾上的信封,推开了车门。
5
咖啡馆的门被推开时,风铃轻轻摇晃,发出清脆的声响。程伟抬起头,看到我站在门口,眼神从惊讶转为复杂。他迅速将手里的东西塞进口袋,但那一瞬间,我还是看清了——是我们婚礼上的合照。
我走到他对面坐下,将信封推到他面前。
“苏雯让我转交给你。”我说。
程伟的手指微微颤抖,接过信封,却没有立即打开。他的指节泛白,像是攥着一件易碎的珍宝。
“谢谢你来葬礼。”他低声说,“我以为……你不会来了。”
我没有回答,只是看着窗外。阳光透过玻璃洒在桌面上,映出细小的尘埃。咖啡馆里放着轻柔的钢琴曲,周围人来人往,却仿佛与我们无关。
“晓晓。”他忽然开口,声音沙哑,“对不起。”
我转过头,发现他的眼眶红了。
“我早该告诉你一切。”他苦笑,“但我害怕……害怕你会像现在这样离开。”
我没有接话,只是从包里拿出那张遗传病咨询单,轻轻放在桌上。
“这个结果,到底有多严重?”
程伟沉默片刻,终于开口:“基因检测显示,我有较高的肝癌易感风险,但不是绝对。医生说,定期检查、健康生活,可以预防、可以控制。”
“所以,你一直瞒着我,是怕我担心?”
“也怕你……后悔嫁给我。”他低下头,声音几不可闻,“我们的婚姻才刚开始,我不想让你背负这些。”
我盯着他的侧脸,想起那个在婚礼上紧张到差点摔了戒指的男人,想起他每天早起给我煮粥的样子,想起他半夜偷偷给我盖被子的习惯。他从来不是个善于表达的人,但他的爱,全都藏在细节里。
“程伟。”我深吸一口气,“你知道吗?我最生气的不是你瞒着我,而是你宁愿一个人扛,也不愿意让我陪你一起面对。”
他猛地抬头,眼里闪过一丝不可置信。
“夫妻是什么?”我轻声问,“是只能共享福,不能共患难吗?”
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,眼眶更红了。
“我爸妈当年也是这样。”我继续道,“我爸生病,瞒着我;你生病,也瞒着我。你们都觉得这是‘为我好’,可你们有没有想过,被蒙在鼓里的滋味,比真相更难受?”
程伟的指尖紧紧攥着那张照片,指节发白。
“晓晓,我……”
“打开信封吧。”我打断他,示意他看看苏教授留给他的东西。
他缓缓拆开,当看到那张泛黄的老照片时,他的呼吸一滞。照片上的婴儿被父亲抱在怀里,笑容纯真。背面那行字,让他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。
“他……一直留着。”程伟的声音哽咽。
我伸手,轻轻覆上他的手背。
“程伟,我们回家吧。”
他怔住,抬头看我,眼里满是不确定。
“不是原谅你。”我抿了抿唇,“而是我想试试,和你一起面对接下来的所有事。”
他的眼泪砸在照片上,晕开了墨迹。
“好。”他哑声说,“我们一起。”
一年后,苏雯大学毕业那天,我和程伟一起去参加了她的毕业典礼。她穿着学士服,在阳光下笑得灿烂。
“哥!嫂子!”她远远地冲我们挥手,跑过来一把抱住程伟,“我考上研究生了!”
程伟揉了揉她的头发,眼里满是骄傲:“我就知道你可以。”
回家的路上,苏雯挽着我的胳膊,小声说:“嫂子,谢谢你没放弃我哥。”
我笑了笑,看向走在前面的程伟。他的背影挺拔,手里还拎着苏雯的毕业礼物,像个真正的兄长。
“其实,是他没放弃我。”我轻声说。
晚上,程伟在书房整理苏教授留下的笔记。我端了杯热牛奶走进去,发现他正对着电脑发呆。
“怎么了?”我问。
他回过神,笑了笑:“我在想,如果当年没遇到你,我现在会是什么样子。”
“大概还是个闷葫芦,什么事都自己憋着。”我故意调侃。
他轻笑,伸手将我拉进怀里。
“晓晓。”他低声说,“我们生个孩子吧。”
我一愣,抬头看他。
“医生说我的情况很稳定,风险可控。”他的眼神温柔而坚定,“我想和你有一个家,完整的家。”
我的眼眶忽然有些发热。
“好。”我靠在他肩上,“我们一起等他(她)来。”
窗外,月光洒进来,落在我们交握的手上。
更新时间:2025-06-11 18:02:23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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